几个丫头深深一福,落翘又笑道:“虽然周嬷嬷不身边,可周嬷嬷教规矩奴婢们哪里敢忘?姑奶奶就放心吧!”
明玉懒得和她们贫嘴,问道:“夫人起来没有?”
“奴婢才从夫人屋里过来,夫人已起来了。”
一时莲月进来回话:“礼已预备好。”
待楚云飞洗漱完毕,衍哥穿了衣裳,楚云飞抱起不肯睁眼衍哥,一道朝秦氏屋里去。
晨风清凉,枝头鸟儿叽叽喳喳,或忙于觅食,或忙于梳洗羽毛。一日之计于晨,读书人这个时辰早已起来读书,当家主母也开始料理一天庶务。而这会子,正屋门却仍旧紧紧闭着。
三五成群站院子里人,已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渐渐便有人不满起来。低声嘀咕:“谁不晓得昨儿夜里爷歇正屋?若不是夫人一早就出门还愿,她还敢这么着么?”
身边丫头听了,忙扯了扯说话之人衣袖。
那年方十**岁,模样靓丽女人,冷哼一声,抚了抚鬓角上簪子撇撇嘴,下意识地将胸膛抬高了两分,无形中露出几分骄傲来。
距离这边十来步远,亦有一位衣着打扮光鲜亮丽,不似普通下人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女人轻轻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她身边丫头轻轻哼了一声,用极小音量不屑道:“不过得了一件簪子罢了,就立即上头了。那种货色,便是赏给奴婢,奴婢也未必瞧得上。”
话说完了,那二十来岁,年轻貌美妇人才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再混说小心挨嘴巴子!”
那丫头不过撇撇嘴,低头盯着妇人手腕上赤金镯子,虽不是昨儿得,不过分量却比那簪子足了不晓得多少倍。这么想着,胸膛里替自家主子不服那口气才淡了几分。
而两方人马后面,还有一位年纪才十五六岁已做妇人打扮,模样清秀可人女子,暗暗地把手腕上镯子褪了下来。她身边只跟了两个才留头小丫头,瞧着自家主子动作,忙拦住。
那十五六岁女子微微蹙眉,到底还是把镯子褪下来,用手绢仔细包着放进随身携带荷包里头。等她做完这些,正屋里才有了动静。侯屋檐丫头忙推门而入,鱼贯着进去服侍,不多时一位大丫头从屋里出来,朝三位姨娘福福身道:“少奶奶说了,姨娘们今儿不必请安了,请回吧!”
那十**岁模样靓丽便是李姨娘,听大丫头这般说,忙笑道:“伺候少奶奶原是我们应该做。”
那大丫头打量她一眼笑道:“李姨娘即这么说,就容奴婢进去问问。”
说罢转身进了正屋,却隔了许久才出来。将三位姨娘请进去,明珍已梳洗妥当,穿着**成家常服,梳着堕马鬓,矜持地坐榻上。
以李姨娘为首,三位姨娘得体地朝明珍见了个礼。明珍微微点头,吩咐丫头搬了杌凳让她们三个依着大小坐了。
“昨儿夜里多吃了几杯酒,今儿早起便有些头昏脑胀。”明珍一边说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又问,“昨儿给你们送去月饼如何?”
那李姨娘立即笑道:“亏得少奶奶想着我们,否则我们这样人哪里吃得上宫里东西?”
明珍微微一笑道:“我便是想给你们却也没能耐,是贵人赏下来,到底不多,大家伙尝尝鲜吧!”
李姨娘便又道:“若不是少奶奶想着我们,我们也没得机会尝鲜。”
明珍似是对这样回答很满意,看着李姨娘,笑道:“今儿你头上簪子倒十分精致,衬托着整个人都精神了。”
李姨娘抿嘴一笑,不觉又抚了抚鬓角簪子,笑道:“少奶奶谬赞了。”
一直未开口说话刘姨娘忽地笑道:“奴婢也觉得少奶奶今儿和往日不同呢!”
明珍一笑,道:“是么?”
刘姨娘笑着夸赞了一番,明珍身边大丫头就笑道:“这也难怪。咱们大爷和宫里贵人素来是有眼光。”
这话自是不言而喻,明珍头上步摇,也是头一回见她戴,且看上去也是十成十,除此之外,手腕上玉珠手链是宫里贵人赏下来节礼,这样东西,只有王夫人和明珍才有,其他人都没有。
李姨娘只觉那手链刺眼恨,仿佛宣告着只有当家主母才能佩戴,而她这样身份,一辈子也不可能佩戴上。忽然间,就觉得头上簪子俗气至极,哪怕上面亦镶着玉珠。
她脸色微变,那刘姨娘眼底笑意却浓了几分。明珍看着下面两个人,暗暗冷笑一声,又盯着一直不开口说话文姨娘问道:“可是想家了?”
文姨娘忙摇头,低声道:“不曾。”
明珍笑道:“你年纪小,初初来了咱们家,必然会想念家人。”
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到底年轻,怎么就打扮这样素净?”
说着就吩咐身边丫头道:“我记得我有一对镏金点翠钗还是簇,正好配妹妹这身衣裳,去取了来。”
大丫头福福身便转身而去,那文姨娘却大惊失色,忙起身道:“少奶奶东西,我如何能收?”
明珍安抚道:“你才来,能有多少东西?打扮这么肃静,咱们爷瞧着也不喜。我即给你,你就收下吧。”
等大丫头拿了来,还叫文姨娘到跟前,明珍亲自替她戴上。文姨娘战战兢兢,面无血色,低着头偷偷看了看身后李姨娘和刘姨娘。
等佩戴好,明珍就细细打量她一番,笑问:“这样瞧着是不是好多了?”
说着就望了望大伙儿,大伙皆点头说好,唯独李姨娘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应和了两句。那文姨娘暗暗吐了一口气,只觉背脊冰凉冰凉。
明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这会子话,早饭已送了来。刘姨娘、文姨娘忙过去帮着摆碗筷,李姨娘却忽地捂着下腹,身边丫头瞧着,忙担忧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
李姨娘只是摇头,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显见痛得多厉害。
那扶着她丫头,便用不大不小声音道:“必是旧疾又发了,太医曾嘱托过,姨娘这身子要按着时辰吃饭……”
明珍暗暗冷哼一声,反责怪道:“妹妹既然有这个毛病,就该自个儿多注意些,年纪轻轻,落下不能治愈病根,如何为咱们家开枝散叶?”
李姨娘闻言暗自咬牙,只得艰涩地道:“让少奶奶挂心了,我并无大碍。”
明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们也都晓得,我这个身子子嗣上再难求了,家里左右不过宪哥这么一根独苗,夫人、老爷都盼着孙儿满堂,我不能够,你们好歹要争口气。”
三个人忙应了是,明珍这才忙让李姨娘丫头扶着她回去,又叮嘱道:“拿了我帖子去请太医来瞧瞧,便不是大病,能早些治好也好。说起来也是我不是,不京都这些日子,让妹妹受累了!”
先是责怪,后是担忧自责,李姨娘只能千谢万谢,明珍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只是,子嗣一词却又那般刺耳,整整两年,她也未能传出好消息。身为姨娘,没有孩子后能如何呢?年老色衰时,再不得宠,又如何与人去争?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本没有什么病,脸色看起来却像得了大病。
李姨娘一走,屋里顿时清冷下来,早饭摆上,明珍坐下来,刘姨娘、文姨娘自是充当丫头站旁边服侍,明珍吃了几口,就叫她们两个也坐下来吃。两人不敢,后还是坐了下来。
这头刚放了碗筷,就瞧见二门上婆子急匆匆跑进来,一边见礼,一边喘气道:“夫人打发人回来,让大少奶奶也去,宪哥又哭又闹要找少奶奶,夫人哄也哄不住!”
明珍听了不敢耽搁,收拾收拾就带着丫头婆子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问:“宪哥素来乖巧,夫人屋里也养了一些日子,如何突然就哭闹起来?”
婆子摸了一把额头上汗,气喘吁吁地道:“少奶奶去吧,没得哥儿哭坏了嗓子又发起热来!”
到了垂花门,马车已停垂花门外,明珍立即上了马车,赶车婆子不敢耽搁,以速度从王府角门驶出去。
谁也没有瞧见,垂花门不远处大红漆柱子后面,隐着一个人,那人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