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爆炸肯定吸引到了周围的人,而且说不定程风雨和韩千洛已经赶过来了。
但是这么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就像在大海上失联一样。我们两个没有手机,而即便有手机也无法定位自己在哪。
如今想要一步步走到山下的盘山路求助,对于正常体能的人来说也许可以做的到——但我知道我已经快极限了。
我伏在沈钦君的背上迷迷糊糊的,不愿意睁开眼睛。雪太大了,刺眼又刺心。
我说你放我下来吧,你一个人走的话……很快就能下山了。
“姚夕你别说话了,”沈钦君把我往上提了提,他的步履一瘸一拐的,我无意中摸到他身上也有血。这么冷的天都没干涸,唉,真是个热心人啊!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坚持一下……”
我说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不想死在别的男人身上……我丈夫还在等我,我能自己走。
在我的坚持下,沈钦君搀扶着我,我们两人一深一浅在雪地里挣扎着。
我说有点饿了,早知道把姚瑶烤来吃了。
他笑着说,吃我也一样,你看看我身上哪块肉还比较健硕。
我说还好,姚瑶是真爱你。囚禁了你这么多天还给你饭吃还帮你洗漱,我之前都以为我能见到个丐帮帮主呢。
“姚夕,你怎么会……一个人来救我的?”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为了韩千洛。”我冷冷地白他一眼,估计全身上下能自主活动的也就只剩下眼珠子了:“姚瑶那个贱人,逼我男人独自来救你。韩千洛说不想让你妈妈太绝望……
唉,你说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的优点你一点没学到,你的傻气倒都传给他了。”
“你是怕……姚瑶用我们两个逼迫你吧。”沈钦君挽着我的手臂,低声说:“你……会选谁?”
我说我选你大爷啊,没看我流血快流死了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我选谁能怎么样?我自己死行不行?
“沈钦君你别臭美了,我是真的不爱你了。”我压着腹部的伤口,轻轻喘了一声:“就是觉得好不容易过来救你,你要是死了我多亏。”
风呛得我咳嗽几声,全身好不容易才麻木起来的伤又跟着疼。
我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漫无目的的白茫茫,我说沈钦君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怎么好像看到有车啊。
“好像是有车……”他挥手,我也跟着挥手,挥了一半又觉得这只手貌似中枪了,一挥就很疼。于是换了只手。
挥啊挥的,那车也不动。
我们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卡车头。估计是废弃在这儿好几年了的。
我说没事,他们一定能找到我们的。卡车头里还能避避风,说不定还能有点食物。
当然,那些都是电影里才有的绝处逢生。
卡车头就只是个卡车头而已,充其量就是能把方向盘摘下来给我当垫子坐。
我说沈钦君,你还记得小时候么。看哆啦a梦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要一个竹蜻蜓,能插在脑袋上飞。
你二十岁那年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我就说,能不能把你的方向盘拆下来借给我,说不定也能飞。
我以为沈钦君会笑,没想到他却抱着我哭了。
他说姚夕,当年你弹钢琴的时候,为什么不转一下身子呢。
如果你回头看看我,也许……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推开他,而是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这样也挺好的,如果我们早点在一起,说不定姚瑶都不能让我活到成年呢。
沈钦君,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还没跟你道过歉……”
“别说了姚夕,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等等……一定是因为我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上天宁愿把她接走去做天使。”
“其实我一直偷偷地想过,如果生女儿,你的最好呢。韩千洛太贱了,女儿容易带偏。他最好有个儿子……将来才能跟他相爱相杀,才能治得了他……”
我觉得意识有点远,开始犯困了。
这也正常吧,昨晚我都没睡呢。
“姚夕!姚夕你醒醒!别睡啊!”
我说你烦死了,你睡了好几天了不分昼夜的,你可知道我昨晚跟我男人告别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多难受,坐了一上午的车都没打个盹。
就在这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一声杂音,好像是从车头的方向盘旁边传过来的。
我问是不是这车上有灵魂,来接我了。
“别乱说,”沈钦君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但眼睛却亮了起来:“姚夕,是收音机!车上的收音机……”
我说这破车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大,收音机还能用?
这时我看到沈钦君二话不说就开始摸索那东西,他拽出几条电线,又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拆了,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我说对哦,你是工科出身的。
“姚夕,说不定可以的。我把它拆了改装一下,很简单的。你先别睡,会有人能救我们的!”
我说你要是能修,可不可以干脆把卡车修好,我们开出去。
沈钦君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说‘已经没有轮子的车,臣妾做不到啊。’
十五分钟。我觉得他这个速度应该比韩千洛拆一把枪都快。
吱吱啦啦的声音传进来,我这辈子都没觉得这种噪音有那么好听。就连随着频率波动起来的尘埃都像天使的羽毛一样——我觉得我可能是出现幻觉了。
沈钦君说现在就碰碰运气,不管调频到多少只要有人能听见我们的呼救——
我说不用那么麻烦,调频88,是程风雨的电台。
“真的?”
“恩,”我点头:“他那里都是老爷古董,上回小绿姐还跟我说,之所以舍不得扔电台就是因为这个调频很吉利。这帮奇葩……真是鱼找鱼虾找虾。”
漫长的等待下来,我终于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是……是小绿姐!我是姚夕!”
我知道程风雨他们肯定已经在行动了,所以事务所里会留人守。
“姚夕!!!姚夕你在哪?!”莫绿菲的声音终于不甚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在寒山,在寒山背山的雪地里!”
当我喊出最后一个音的时候,啪嚓一声断线了。我说沈钦君你靠谱不,寿命能不能再长一点!
“没办法,手表里的电池能有多少电啊?”他把我抱出来:“姚夕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一直留在原地会冻僵的。
已经跟他们联系上了,肯定会有人来的。”
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刚刚休息那么一小会儿,身上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我说我很渴,大概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吧。说完这句话我就昏过去了。
后来我感觉到他在抱我,在吻我,意识收回后我才发现原来沈钦君是含着雪水,捂热了以后往我嘴里送。
我伸手抚着他的脸,真受不了他,这种时候还有力气流泪。
“姚夕,我以为你……”
我说我懂,你以为我死了。想着先吃哪个部分呢。
他抱着我不说话,只是越抱越紧,我本来就一身得伤,我说你再这么搂着,我身上仅剩的一点血也都挤光了。
“姚夕,我不敢奢求你能为我撑下去……就算为了韩千洛,行么?只要你能活下去……”
我想,沈钦君倒了一辈子的霉,总算有一次给上帝听到了他的祷告。
正说话着呢,一架很美好的直升飞机就这么从我们头顶上飞了过去。
它在原地打转,东转转西转转,跟监考老师似的。
可问题是,无论我们怎么挥手怎么呼喊,它就是不落下来!
三分钟后,它跑了,跑到距离我们一百米以外的领空上去了!
我知道那一定是搜救的飞机,可问题是直升机的搜寻高度有下限,没办法看到我们这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像石头一样的人!
要知道,滑雪服之所以都是五颜六色的,就是为了在出现意外的时候便于搜救。
我说这也太绝望了吧,都到家门口了发现钥匙忘带了一样。
“别担心,找不到我们他们不会放弃的。还会再巡回来。”沈钦君安慰我。
我说我不担心,我甚至都相信韩千洛能调过来个军队我来找我。
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天黑了,搜救就更困难了。我不确定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两架搜救的直升机反复徘徊,可就是看不到我们。我猜要不了多久,它可能就会到别的区域里了。
我说沈钦君要不这样吧,你找个匕首再戳我一刀,看看我的血还够不够写个sos,那样飞机就能看到了。
“你闭嘴!”他搂着我吼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钦君,请你告诉韩千洛……”我拉着他的手喃喃地说:“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让他忘了我吧。
我抛下他来救你,这种女人水性杨花,本来就不值得他喜欢的……”
“那我呢!姚夕那我呢!你要我记你一辈子,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轻轻抽动了几滴泪水,落在沈钦君惨白的脸颊上,我笑着说是,这是你欠我的啊。
你得好好活着,惦记我……一辈子。你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姚夕了。
我伸手去抓他的脸,眼前太模糊了,怎么抓也抓不到。
“姚夕,你果然……还是爱他多一些呢。”沈钦君把我靠在树上,吻了吻我湿润的眼睛:“呆着别动,我去捡些柴火。说不定可以用烟雾引起飞机的注意——”
我想说这里到处都是雪,树枝还能点燃么?但更重要的是,唯一的一个打火机已经拿去烧姚瑶了吧。
我不记得沈钦君的本科专业里有学过钻木取火……
所以当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成年人体内的血液占总体重的百分之八,也就是说大约在4000毫升左右。
我不觉得以沈钦君这样大范围的s型走法下来,还能有力气画第二个o。
“沈钦君你疯了么!住手啊!”
我哭喊着往前爬,沿着他步履艰辛的脚印,沿着他为我铺砌的那一条十米长的鲜红信号。
“不要!我求你了,快住手啊!”
我追不上他的脚步,一路淋淋洒洒的鲜血就像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滋生绝望的红线。我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只能数着过程里的绝望,一步一个跄踉。
我扑到他的身旁,双手抓住他用那个十字架磨光切开的两处手腕,怎么去按去堵,都阻止不了汩汩的血流。
我们滚到在雪地上大大的s型旁边,从高空中俯瞰的话,一定像是母体中孕育出的两个婴儿……
“你做什么啊!不要这样……沈钦君你是疯了么?”我抱着他的脸,那比雪还要透明的肌肤下,连一根淡青色的血管都找不到了。
他的眼睛漆黑如炭,那么执着的颜色,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对望了。
“姚夕……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他渐渐睁开眼睛,平视着天空。隆隆的直升机终于嗅到了决绝而凄厉的求救,开始越降越低……
“永远,不要去比较我和他谁更爱你。姚夕,那样你就没有幸福的可能了……”
我说沈钦君,你不要死行么?我爱了你十年,你也好歹爱我十年啊!
你要是死了,欠我那些怎么还?下辈子还么!下辈子我才不要再遇见你!
你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为我而死。我不原谅你,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看到他的眼神慢慢灰淡下去,睫毛下承不住的泪水渐渐融化了身下的雪,他说他还想再看看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他问我在哪,疯狂地伸手抓着我。我说我在,我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