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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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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中有一点十分诡异,他特意留了个心思没有与归墟道人提及——这万径飞鸟局恰如当初的凌云无双那般竟与他共鸣了,至使他一度怀疑万径飞鸟局是一件上古名器。

归墟道人也对这个古怪的传承一筹莫展,明明只是一个由雪石和热石做的古怪棋盘,作为保护传承的阵法既没有幻境,也没有伤到寒初珞,只是把他困在里面几天,而后又放了出来。

之后,两个人就开始钻研起这个古怪的传承。

可惜,至今没有任何收获。

二人边聊边摆弄那古怪的棋盘进行对弈,直到近午时,看到红烬拎着食盒来给送饭。

红烬每日正午会例行来送个饭,有时候寒初珞不在,那一盒子就会全进了归墟道人一个人的肚子,她便要嫌弃一番归墟太过能吃。

寒初珞在的时候,她会掏出小册子,边跟二人一起吃饭,边说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人命官司,等都吃好了,她就顺手带走过碟碗,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吃过午饭,寒初珞会跟归墟天南地北的聊几句,大多时候是归墟说,他只负责听,偶尔点个头,应一声,再问一两个问题,恐怕就连当初去请道门人来寒家的寒玿和寒珅都没想到这位道门宗主竟然抛下了请他来的二人,自己跑来跟寒初珞混在一处,而且还被这么不冷不热的对待却甘之如饴,简直十分匪夷所思。

一局飞鸟对弈终了,归墟道人才开始说与传承无关的话。

“祖师前几天给我送了封信,语气有些严肃,说让我别去泊水一带。”

“为何?”寒初珞问。

“这个嘛……”归墟道人嗜茶,无论好坏都不挑剔,当然好茶更佳。他正捧着茶杯津津有味地喝着,一句话说得极慢,停顿了好一会才道:“宗里有弟子传书称:昆山地动使泊水泛滥。”

他目光专注在落在茶水上,没有注意到寒初珞微僵的脸色,继续说道:“上一次祖师用严肃的语气给我来信,也是因为听闻武神跟白景曾有往来、我却跟武神同在一处的原因。想来这次昆山与泊水的事情也与白景有关,便是担心‘白景纵横’时所引发的天灾会波及到我吧。”

“白景纵横”凡人对是白景在世间现身时所有言行举止的敬称。

“嗯。”寒初珞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归墟道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交谈方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地动加上水患,天灾只怕会让不开化的百姓们又用孩童血祭了……唉。”

归墟道人一声长叹,眉目间可见惆怅,却也不能去管。

道门中人与佛门中人区别不过是饮食起居与入道之途径,说到底他们若入世去管这些俗世,就会坏其道心,到时候什么道途,什么长生不老都会付之一炬。

归墟道人正说这话,就见一只雉鹰降落到了他的面前。

他拆了信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寒初珞问。

归墟道人冲他一展手中的信纸,上面有一行小字——勿行泊水。

寒初珞:“……”

看来道宗祖师还是放心不下,只好再来信叮嘱。

“未免祖师劳心,我最近还是别离开江雪门的好。”归墟道人的感叹换得寒初珞的一愣。

寒初珞的面上看似极其平静,心下却远非如此,可他却能做不到不动声色,直等到归墟道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茶,又一同琢磨了一番万径飞鸟局下面藏的阵法,确定今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后,才一起用过晚饭便各自休息去了。

回半壁山的路上,寒初珞抬起头,发现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院墙高六丈六,圈出六丈六的大小,既没有门扉,也没有梯藤,只能靠轻功往来——这也是他小时候被囚困于此无法出逃的原因。

他沉默地看了一阵高墙顶上悬着的明月,才把目光转回那两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上。

那土包的左边埋的是寒玉琼,右边则是殷红蔻。

它们之间并排放着两坛酒,一坛是刚出庄的新酒,另一坛是三十年陈酿,都以“梨”开头,一坛是梨花青,另一坛却是梨花烙。

他既不懂酒,也不嗜酒。梨花青偶尔会喝,也是因为那种幼时的熟稔。至于梨花烙,他却从来不动,自然也不知道梨花烙是需要埋到地下,否则再好的酒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了地上,随便找了两块木板往上那么一盖,每日丢在这里风吹日晒雪淋,酒早已经不是酒了,着实浪费。

别人以为他是在供奉先人,便也不好干涉他,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两坛子就为何要放在那里。

他住的屋子就更奇怪了,居然就着幼时住过的屋子,幼时用过的床榻,老大一个人只能半蜷着身子睡觉,或者说他其实不大睡觉,晚上不是在那六丈六的小院里练剑,就是在打坐或者学一些新的武功路数,以至于屋子里除了那张小床榻,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几尺厚的灰尘,也难为他每天走进走出,居然能不带起一片浮尘。

总而言之,这半壁山顶的禁地就十分不像是个人住的地方。

寒初珞合衣在小榻上打坐到了子时,心却总是静不下来,只得再度回到了院中那两坛酒面前,游移不定的站在那儿。

他站了很久,也就踌躇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蓦地一弯腰,抓起那坛梨花烙,单手掀了盖子仰着脖子、就着坛口直接往自己嘴里倒。

没有好好贮藏的酒即便是陈酿,也早已经丧失了那种可以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梨花香味,只剩下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灼烧过喉咙。

一坛饮罢,他觉得步子微微有些发飘,脑子却还清醒着,促使他的手拽住了自己衣襟口露出的那一小截红线,扯出那线上悬挂的一枚蝉壳。

蝉壳迎着月色,反射出银色光泽,闪烁着世间俗物无法效仿的七彩流光,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那美丽的空蝉,仔细的思索起来。

他有学一些不知有用还是无用的杂门武学,有拿到内武以外的许多古怪传承,可他真正想要的神祇法则却至今不知是何模样,因而始终觉得自己与四年并无不同,依旧只是一介弱小无力的凡人。

他这样弱小的凡人,在苍域历经了那诸多不知道如何与人谈起的离奇与悲恸之后,在听到别人提起白景纵横就会带来天灾天罚,心下当真十分古怪。

血祭两个字像是无形的利刃,把多年前的一幕幕剖开来,鲜血淋漓的放在他面前。

他会愤怒,也会难过,还会唾弃自己。

身为凡人,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他还会再败一次么?

太多的疑问纠缠他太久,却没有一次能思索出答案。

不,除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逃避四年,方才终于下定决心。

寒初珞彻夜未眠,次日天还未亮,便离开了江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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